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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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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夜晚十點,程衿送走了小杜,一個人靜默地坐在店裏,不做聲響地看著手機屏幕上陸南祁最後回覆的一個“好”字若有所思。

她松開緊咬的嘴唇,深深呼出一口氣將屏幕關閉,用手把落在視線前方的頭發撩至腦後,眼神落寞捏緊手指,心裏堵得厲害。

程衿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貝母盤手表,緩緩轉動角度,表帶上鑲嵌的是從鉆戒上取下的鉆石。

指腹摩挲表面,好似能借此抓住與曾經戀人模糊的聯系。

“開玩笑,男朋友誰沒有?”程衿自嘲,“我還有未婚夫呢……”

陸南祁的求婚並沒有女孩想象的那樣盛大,甚至可以說是出奇的簡陋,與當時風靡的“儀式感”大相徑庭。

東川靠近南邊,氣溫普遍偏高,尤其到了夏天,連夜晚也常常濕熱得難受。

但是那天晚上,卻是幾年來最涼爽的星夜。

程衿照常去派出所接陸南祁下晚班,兩人就這樣漫無目的地挽手走在路上,互相聊些雞毛蒜皮的小事。

一走到中心公園就能聽見大爺大媽火熱的音響節奏,十幾個人聚在空地排列起整齊的隊伍,伴隨耳熟能詳的鳳凰傳奇跳起廣場舞。

程衿來了興致,拉著陸南祁站到隊伍後面悄咪咪跟著一塊舞起來。

她不太會跳舞,動作有些僵硬笨拙,因此陸南祁才能牽住她在空中晃動的右手,為她戴上在口袋裏藏了不知道多久的戒指。

兩個人就這樣站在隊伍後的陰影裏,只有微涼的晚風才能發現他們。

沒有海誓山盟的宣誓,也沒有一擲千金的典禮,只有兩人緊緊相擁的體溫。

他們在四月相遇,用了一年相愛,兩年結果,三年分離,又在四月重逢。

原來人生兜兜轉轉,還是離不開那個人。

程衿重新把袖子扯下,嚴嚴實實蓋住腕表,起身牽起休休引到門外,慣常鎖住店門。

落地玻璃窗折射出對面店鋪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倒影,程衿背對燈光,暗暗下了決心——

這世上本來就沒有什麽感同身受,只不過是把同情和憐憫不斷放大而已。

陸南祁,你忘了最好,這樣我們可以重新開始。

你在我這放了三年的東西,是時候物歸原主了。

-

難得的短暫休息時光陸南祁卻沒能好好珍惜,關於程衿的一切塞滿了他的腦海,幾乎一夜未眠。

在意的覆雜情緒不見得是動心,更多的還是出於好奇,程衿的每一步都似乎在虛虛實實推動著什麽,是否和他失去的那些記憶有關,陸南祁尚無從查證。

一大早,他就掛了個嵌在眼周的醒目黑眼圈悄無聲息地來到工位,經過的同事無一不被他這模樣駭住,整個人看上去就像遭鬼附身一般,氣場陰沈喪氣得很。

與之截然相反的是拎著大袋小袋喜氣洋洋沖進大廳的林江白,這種不多見的場面引得辦公廳裏的眾人團團圍上去湊熱鬧。

“別急別急,每個人都有啊!”

林江白處在人群中心,手忙腳亂地給同事分發手中拿著的那些禮品袋,率先分到的小姑娘打開一看,驚嘆連連。

陸南祁向來不愛湊熱鬧,一個人突兀地坐在原地一動不動。

林江白早就清楚陸南祁的調性,作為“真愛”的他穿越人海茫茫,歷經千辛萬苦來到陸南祁身邊,重重放下一個精巧的紙質手提禮品袋,一只手傲氣地支在工位隔板邊緣:

“嘗嘗吧,剛買的徜徉夢的百合芋泥酥。”

由於這幾天和程衿交往過於密切,導致陸南祁一聽到“徜徉夢”三個字就有些條件反射,原本因失眠的黯淡雙眼隱隱發亮:“你還真不客氣,讓人家給你免了這麽大一單。”

林江白不僅沒聽到想要的感謝,反而還從陸南祁這兒得到了責怪,瞬間不耐煩嘖了一嘴:“你小子什麽態度,這叫密切與人民群眾的聯系,幫人家打響名號呀!”

陸南祁對他這套說辭有點無語,搖頭嘲諷地哼哼輕笑幾聲,一邊拆開紙袋拿出包裝精細的百合芋泥酥。

林江白對陸南祁的反應不服氣,帶著小情緒推搡了一下他的肩膀。

陸南祁沒坐穩,加上林江白這麽開玩笑的一推,引得上身左右搖晃得厲害,不停咳嗽。

林江白以為是自己無心的玩鬧害得陸南祁被點心嗆到,著急忙慌就跑去飲水機前替他接杯溫水清嗓。

只有陸南祁自己才知道,林江白力氣不大,剛才的咳嗽其實並不是因推搡嗆到,而是當他咽下小半的百合芋泥酥糕時,那股記憶深處熟悉又沖擊的味道。

與平常熟知的荷花芋泥酥不一樣,程衿創新選用了百合花,粉糯清甜的口感恰到好處地與廣西荔浦芋頭的澀味中和,造型做成潔白的蓮花模樣,很是喜人。

在他尚存的記憶中,明明應該是第一次嘗到這類新鮮糕點,但這獨特味道一入口,便好似縈縈繞繞牽扯了一段朦朧,只是自己怎麽回想也找不出根源。

還沒接到林江白賠罪的那杯溫水,所裏就猝不及防慌亂起來,王隊領了一班人馬火急火燎往外頭趕。

林江白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,箭步流星地跟上隊伍,隨機抓住其中一個警員問具體情況。

“長和街那邊有緊急警情,據說是出車禍了,一個女孩子和一條狗被撞得血淋淋的,看起來很嚴重。”

長和街?不就是程衿店開的那條路嗎?又剛好是一個女孩子和一只狗……

林江白簡直細思極恐,轉頭打算通知陸南祁,沒想到陸南祁耳朵靈敏得很,早一步就跟著大部隊出警去了,慢半拍的林江白也在後面吭哧吭哧跟上。

和王隊同步了事故信息,發現事發地果然就在徜徉夢店門不遠處,陸南祁心中一沈,迅速甩遠眾人,側身撥開圍觀人群,急切沖到中央了解具體事態。

肇事司機顫顫巍巍躲在車門後,面包車前照燈被撞得稀碎,地上血糊了一大片。

陸南祁遠遠便聞到刺鼻的血腥味,越靠近中心腳步卻越遲疑,周圍人嘈雜的議論更是加劇了他的緊張,手心不斷冒出細細的冷汗。

一陣熟悉的鈴鐺聲從雜亂的人聲中驟然冒出,緊接著就是叼著浸滿鮮血布塊的休休從車側面探出頭。

“休休快去!”直到親耳聽見程衿的聲音,陸南祁才稍微放下心來。

程衿渾身都是傷者流出的血漬,她跪在傷者身邊不斷用幹凈的布塊為受傷女孩臨時止血,陸南祁能看出她雙手在明顯顫抖,但熟練的手法和臉上的堅毅又令人安心。

“救護車來了,大家讓一讓!”

陸南祁立即配合其他警員將人群疏散,救護人員也迅速趕到現場,帶著各種儀器檢查傷者情況。

多虧程衿見義勇為的緊急包紮,女孩的傷勢延緩了惡化,救助的可能性大大提高。

其中一位救護人員帶頭誇讚了程衿的行為,周圍人也投來讚賞的目光,程衿在目光中心略感羞怯,連忙擺手表示只是舉手之勞。

確保醫護人員接手後,王隊便押上肇事司機到派出所進一步了解案件詳情,陸南祁則緩緩走到程衿身邊查看她的情況。

程衿其實也是後怕的,眼神渙散盯著地面,餘光隱約瞟到一抹淺藍正在靠近自己,擡頭一看發現面前的人正是陸南祁。

兩人對視的一瞬間,程衿情緒有些繃不住,眼眶不自覺漲得通紅,本是明亮的雙眸內蓄滿淚水。

陸南祁以為她是被這驚心的場面嚇蒙了,只敢低聲安慰,溫柔地把她領去所裏做筆錄。

程衿從驚嚇中緩過神,默不作聲地小步跟上陸南祁。

也許陸南祁會認為她的反應是被嚇壞了,只有程衿自己才知道,救援的每分每秒都能把她拉回幾年前的某一刻——

陸南祁在家中好聲好氣為她示範急救步驟,當時的她有些沒耐心不願學,可無奈陸南祁還是態度強硬,一遍又一遍重覆講解。

即使兩個人分開了三年,再次對上陸南祁那雙溫沈的眼睛時,程衿依舊能隔著時空感受到靈魂的抽離。

原來無論她再怎麽否認,屬於陸南祁記憶的碎片早已融入骨血,在一呼一吸間順著血液重新凝聚,無時無刻都在不由自主往她心臟狠狠刺入。

痛感是未泯的愛意,是我們曾經擁有,卻為何分散的克制和疏離。

可是糾結無用,即便再次相遇,也早已不是曾經相擁的彼此。

程衿理清思緒,定眼望向擋在前方陸南祁熟悉的背影,眉眼重新堅定。

待記錄人員核實完筆錄後,程衿才得以身心交瘁地從辦公區出來,扶著大廳公共椅背吃力坐下。

陸南祁見她情緒不好,也默默坐在身邊,一臉擔憂卻不知所措。

忽然,程衿側過半邊身子,朝陸南祁伸出前臂露出右手手腕,手腕上掛著一個淺色的肥腸皮筋。

陸南祁不明所以,楞神往程衿右手手指上觀察——

沒有戒指。

“陸警官,麻煩您幫我紮下頭發吧。”程衿微微聳肩,還未來得及洗去血汙的雙手無奈攤開,語氣虛弱,“手……有點兒臟……”

陸南祁鬼使神差地取下她腕上的頭繩,捋順兩邊的頭發握在一起,動作輕柔。

相比程衿單薄的頸肩,他的手是厚大的寬心,骨節分明的雙手有時會不熟練地碰到程衿脖子兩側,好在動作很輕,只給陸南祁留下女孩的微熱的體溫。

後頸的碎發被紮起,又露出那顆小小的黑痣,陸南祁輕皺眉頭,手上動作停頓片刻,深吸一口緩和情緒。

“看來陸警官適合生個女兒。”

程衿背對陸南祁語氣故作輕松,雙眸卻早已淚眼婆娑,細細密密穿過指縫間纏繞的發絲,牽扯不清的是二人若即若離的親密回憶。

陸南祁忘了,程衿卻一直承受。

陸南祁心中暗自隱痛,默不作聲地為眼前的姑娘紮完頭發,程衿照了照鏡子,對他手藝很是滿意。

她歡快地轉過身來,唇角微揚,明媚的笑意不輕不重落在陸南祁心上:

“脫衣服,今晚……去我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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